一百六十五 飞天侠盗游西湖-《柳三哥传奇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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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小老儿不干行么?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

    万宝全书道:“莫非你把我抓起来?”

    “我在一张两指宽的条子上,写几个字,就能让你坐班房,不信,你试试?”

    万宝全书道:“抓起来也不干,坑害英雄的勾当,小老儿干不来。”

    “行,你嘴硬,好样的,我把条子递给杭州衙门,送你进小车桥,看你嘴还硬不硬。”说着,丁飘蓬出指在万宝全书腰上点了一指,立时,万宝全书动弹不得,瘫倒在车座上,大吃一惊,嚷嚷道:“干啥干啥,你干啥。”

    丁飘蓬道:“看来,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,还真不把爷当回事呢。”

    他抓住万宝全书双肩,将他拖进驴车,自己爬到车座上,赶起车来,动作麻利,竟没惊动路旁游客。

    小狗阿汪,叫了两声,哼吃哼吃,在万宝全书脸上嗅了起来,吓得万宝全书大叫道:“客官,小老儿答应做暗探行么,快把黄狗赶开,小老儿平生最怕的是狗,还有小车桥。”

    “嘴还硬么?”

    “不敢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我办事是心甘情愿,还是被逼无奈?”

    “心甘情愿,为客官当走狗。”

    “不对,当密探。”

    万宝全书道:“好,当密探。”

    “赶车一天能挣多少钱?”

    “三十贯铜钱。”

    丁飘蓬道:“我每天给你一两银子的工钱,比赶车强多了吧,若找到柳三哥,所得赏银,咱俩南北开。”

    万宝全书道:“此话当真?”

    丁飘蓬停车,返身拍开万宝全书穴道,摸出一锭三两重的纹银,塞在他手中,道:“这是预付三天的工钱,你得好好干,除柳三哥外,如有水道及阴山一窝狼的活动情况,我都要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啥消息也没捞到呢,银子要还吗?”

    “只要卖力了,银子照给不误。”

    万宝全书抬眼看看这个瘦削的年轻人,心道:哟,这小子真有两刷子呢,怎么啥都要呢?看来,像是南京六扇门子里的一把好手,小老儿可开罪不起,索性依了他罢。

    万宝全书阅人无数,却捉摸不透这小爷心里想些啥,唇上微须,面色白净,腰间别着把宝剑,精瘦骨搭,却力大无穷,约摸三十来岁,却好像还要年轻,他真是南京捕快么?有点像,有点不像。

    “看啥看,一有消息,立即来清泰客栈找我。”说着,丁飘蓬跳下驴车,黄狗阿汪跟着跳下,又道:“去吧,快去打探消息,晚间咱俩在客栈碰头。”

    万宝全书道:“是,老爷,那小老儿这就走啦,你回客栈的路认识么?”

    “走吧走吧,我又不是哑吧,路在嘴上,这点本事没有,还当啥捕快。”

    “好喽。”万宝全书赶着驴车走了。

    丁飘蓬杂在游客中,沿湖闲逛,良久,见前方路旁有株参天樟树,树荫下有座寺庙,绿荫中黄墙隐隐,琉璃飞甍在蓝天下熠熠生辉,大门口游客熙来攘往,嘈嘈囔囔,热闹非凡,丁飘蓬到了跟前,抬头一望,见门楣上悬挂着一块牌匾,上书:净慈寺。

    门口除了游客与摆摊卖货的小贩,还夹杂着一些乞丐,丁飘蓬正要进寺看看,忽见寺庙内出来一伙人,均佩带刀剑,个个高大威猛,几名保镖在前开道,走在中间的正是龙长江,龙长江的左臂有伤,脖子上挂着绷带,左臂套在绷带上,一脸的懊恼晦气模样,众保镖簇拥着他,神情警觉,好似随时会有不测似的。

    丁飘蓬忙让在一旁,心道:大约龙长江是来给济公和尚上香的,听说净寺的济公和尚十分灵验,不过,像这种恶棍,即便上高香也没用,济公和尚决计不会保佑你。

    香兰客栈烟熏暗道这笔账,老子给你记着呢,当心点,说不定哪天,老子给你来个一剑穿心。

    净寺门口早有豪车骏马伺候,龙长江一伙跳上车马,瞬间,走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丁飘蓬望着龙长江一伙离去的车马尘头,颇为感慨,这时,听得身边有人道:“老板,可怜可怜见,俺一天没吃东西了,赏几个铜板,给碗饭吃。”

    丁飘蓬回头一看,见是个麻脸老妇,头发花白,满脸麻子,衣衫褴褛,伸着只漆黑污秽的手,要钱花。

    黄狗阿汪对着老妇,汪汪乱叫,不知叫些啥,寺门外人来客往,扰攘不休,丁飘蓬没往心里去。

    对阿汪叱道:“去,噤声,一个叫花婆,稀奇个啥,好像没见过似的,多啦。”

    阿汪悻悻然,摇尾走开了。

    丁飘蓬对穷人,最为呵护,从怀里掏出一吊铜钱,递在老妇手中,老妇千恩万谢离去,一旁乞丐见状,蜂拥而上,将丁飘蓬围了个水泄不通,老板、大哥、大爷乱叫,伸着手,讨要银钱。

    丁飘蓬嘻嘻一乐,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,向空中一撒,众丐忙着捡拾争抢,丁飘蓬趁机拔腿就逃,净慈寺也不去了,专拣人少处飞奔,黄狗阿汪紧随其后,乞丐忙去追,哪里追得上,追了几步,就不追了。

    西湖三面环山,群山苍翠,重峦叠嶂,丁飘蓬与阿汪,穿林越涧,奔上一座小山,山顶树影婆娑,清风飒飒,可鸟瞰西湖风光,湖上波光潋滟,舟楫悠悠,六桥三岛清晰可数,雷锋保俶塔耸蓝天,风光美不胜收,丁飘蓬坐在一块岩石上,心想,此刻若有小桃或欢欢相伴,优游湖山,人生夫复何求。

    哎,可惜,我没那个命。

    正想入非非之际,忽听得山林中隐隐传来人语声,丁飘蓬食指加唇,对阿汪“嘘”了一声,阿汪明白,是不要叫唤的意思,点点头,安静地伏在他身旁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一年来,阿汪已调教得颇通人性。

    听声音,说话的人,是向山顶而来,丁飘蓬起身,与阿汪藏匿在附近灌木丛中。

    说话的人,声音极轻,听不分明,一会儿,上来两个人,一个是老对手,阴山一窝狼的毒眼狼,面目狰狞,另一个,好像眼熟,好像陌生,是个身材魁梧的络腮胡,两人身佩单刀,来到山顶,在岩石上坐下,毒眼狼道:“老孙,真晦气,眼看煮熟的鸭子,飞了。”

    丁飘蓬心道:老孙是谁?

    他忘不了铁云庵草堂里的那场殊死搏杀,其中有个怡亲王的保镖叫毒蜈蚣孙老二,体形与络腮胡相似,面相却不同,那个孙老二体形槐梧,长发披肩,满脸胡须,这个却是短发,络腮胡,听说孙老二精于易容,凡外出总要易容,世人不知其真面目,看来,这个老孙就是毒蜈蚣孙老二,想必已投入老妖狼门下。

    行,今儿个,所有的账都得算算啦,料想,来个突袭,摆平两个有点难,撂倒一个有可能,上次,让你在京城铁云庵,从暗道地遁了,这回,你再地遁试试,没那好运气喽。

    他想听听一窝狼在杭的消息,便强自按捺着胸头的杀气,没动手。

    毒眼狼接着道:“如今葛姣姣成了香饽饽啦,水道在找她,咱们也在找她,却偏偏落在那个八字胡子手里,事后想想,那个八字胡子,定是手到病除南不倒无疑。”

    孙老二道:“没错。昨夜,拆阅飞鸽传书,方才知道,南不倒女扮男装,留着八字胡,扮成驿站邮传信使,骑着黑骏马,闯关过卡,从南京星夜赶往杭州救夫,从时间上推算,八字胡正是易容后的南不倒。”

    毒眼狼奇道:“啊,昆仑追风黑骏马?”

    孙老二道:“看你神神叨叨的模样,一提起黑骏马,连眼神都变了。”

    “变,变啥变?”

    “变绿了。”

    毒眼狼咬牙切齿道:“不,不会吧,就是那马,乱了老子的心,让柳三哥逃过一劫,为这事,头都差点掉了,连这点记性都没有,怎么在江湖上混!那马要再落在老子手里,老子一刀将马头剁了,信不信?”

    孙老二笑道:“鬼才信,对一个马痴来说,爱马如命,痴情入骨,骨血交融,无药可救。这会儿你说的,不假,是真的,若真要遇上了,看着爱马,心就变了,别人信不信,我不知道,反正,老子不信。”

    毒眼狼尴尬一笑,道:“嘿嘿,老孙的话有道理,凭良心说,要遇上那马,小弟还真有些拿捏不定呢。咱哥儿俩好说,才随便说说,这话可不能让老大知道了,要不,小弟的脑袋真得掉。”

    孙老二道:“放心吧,啥话该说,啥话不该说,这个分寸,老孙有数。”

    丁飘蓬听了毒眼狼的话,一头雾水,三哥怎么啦?黑骏马怎么啦?不管怎么啦,听他俩的话,反正三哥现在没事啦,没事就好,管那么多干啥。

    毒眼狼接着道:“这回,在杭州南庄兜,让姓南的**秧子捡了个便宜。估计,葛姣姣已被杀了,老孙,咱们回南京吧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向老大回话?”

    “就说葛姣姣被咱俩杀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万一葛姣姣活着,咱俩的脑袋真得掉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说怎么回话?”

    孙老二道:“我估计,南不倒不会杀葛姣姣。”

    毒眼狼道:“是葛姣姣害死了老龙头,害得柳三哥成了杀人犯,南不倒会不恨么!”

    孙老二道:“有怨气,不会恨,葛姣姣没害柳三哥,柳三哥的冤案是碰巧栽上的,南不倒会算账,不会乱算账。”

    “莫非南不倒会放了葛姣姣!”

    “会。南不倒是来救夫的,带着葛姣姣,诸多不便,她不知柳三哥已去南京救她,哈哈,他俩这么救来救去,跑了个空趟,有趣。”

    这些事,丁飘蓬当然都爱听,南不倒到杭州了,好啊。

    毒眼狼道:“看来,小白脸卢善保跑了。”

    “早晚也得死,他再能跑,也休想跑出咱们阴山的情报网。老大要的不仅是葛姣姣的命,还要卢善保的命。只有他俩死了,老龙头的死才能石沉大海。”

    毒眼狼道:“不对,如今,南不倒也知道了,这事就见天光了,哪还有秘密呀。”

    孙老二道:“南不倒说了不管用,她是当事人,说的话,能信么。没证人,说啥也白搭。”

    丁飘蓬正欲发起偷袭,忽地,听得附近有衣袂带风之声,只得作罢。

    眨眼间,山顶飞掠上两条人影,来人正是迷魂狼杨香香与鬼头鳄曹大元,曹大元道:“老孙、老六,找你俩找的好苦啊,山下有眼线说,二位上南屏山了,咱俩忙往这儿赶。”

    丁飘蓬这才知道,此山就是南屏山,南屏晚钟的出处就在这儿呀。

    来了这两位恶煞,自己讨不了好去,丁飘蓬只得打消了偷袭念头。

    丁飘蓬虽只有二十挂零,却绝对是个精明老到的主儿,在江湖上厮混,知道啥时候该出手,啥时候该收手,更知道,打得赢就打,打不赢就跑的道理,否则,他也活不到这个岁数。

    只见曹大元与孙老二耳语了几句,断断续续听到“南不倒,南不倒”的几个字,其余,就听不清了,孙老二频频点头,四人即刻展开身法,飞掠下山。

    丁飘蓬心道:匆匆来去,四条恶鬼去哪儿了?定已发现了南不倒,不倒有险,如何是好,奈何在白天,尾随跟踪,根本不可能,况且,山下密布一窝狼的眼线,人没跟踪到,自己却被盯上了。

    好在有黄狗阿汪在,三哥对阿汪道:“阿汪,看你的啦,远远地跟着刚才的四个坏货,不得靠近,跟到地头,就回客栈找我,行吗?”

    他还真将阿汪当朋友了。

    不知阿汪听不听得懂我的话?

    阿汪盯着他的脸看,汪汪叫了两声,嗅着地面,走几步,回头朝他看看,叫了两声,似在问:“是跟踪,对吗?”

    丁飘蓬笑了,看来,阿汪听懂了我的意思,他摸摸阿汪的头,竖起拇指,朝阿汪一赞,道:“对,远远地,悄悄地跟着,别让人察觉,懂吗?干好了,今晚请你吃卤味牛肉。”

    阿汪最爱吃的正是卤味牛肉。

    阿汪点点头,欢叫两声,嗅着地皮,小跑着下山。

    丁飘蓬爱过的人,死的死了,走的走了,看来,自己命中注定只能孤身一人,他多不敢爱了。

    爱过的人,不是死于非命,就是人没死,心却枯死了。若再去爱善良美丽的姑娘,保不住又会把姑娘害死,他会去花街柳巷寻欢,却再也不敢去爱了,爱得越真,伤得越深,无论哪一方,都是如此。

    这辈子积积德,也许,下辈子能娶到一位善良美丽的姑娘呢。

    此生无望,就等着下辈子吧。

    丁飘蓬不怕孤独,不过,孤独毕竟有些落寞,闲来他把阿汪当成了朋友,心里的苦闷,只对着阿汪尽情倾诉,阿汪总是伏在他身旁,不叫不闹,仰头看着他,阿汪的黑眼睛有几分迷惘,有几分清醒,像是明白,又像是糊涂,不管怎么着,阿汪不会弃他而去,他会把心里所有的压抑痛苦,统统倒出来,在他絮叨时,阿汪不会嫌弃,只是倾听,好像在问,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苦恼?看来,还不如做狗舒坦呢,这时,阿汪会摇摇尾巴。

    阿汪在得意时,通常会摇摇尾巴。

    丁飘蓬倒出来的,全是人生浓酽得化不开的苦酒,阿汪会静静待在身边,义不容辞,一饮而尽,百听不厌,从无怨言。

    丁飘蓬是个仗义的人,对朋友如此,对阿汪更是如此,可能发生不测的地方,不会让阿汪涉足,凶险的恶斗场合,更不会让阿汪出现,因此,江湖上只知道柳三哥有只灵猫,却不知道,丁飘蓬有条神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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